就在此时，精灵宫殿的琉璃穹顶折射着冷冽的光，安荣桂的裙摆被上将的铁钳般的手攥得发皱。
她低着头，能看见自己裸露的脚踝——没有精灵族特有的细密银鳞，更别说身后那截从未舒展过的、软塌塌的尾羽。
“报告大王，三公主给您压来了。”
上将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，不带一丝温度。
王座上的精灵王安暴司徒掀起眼皮，金绿色的瞳孔扫过她平平无奇的耳垂——那里圆润光滑，没有精灵标志性的尖耳。
他嗤笑一声，指尖敲击着扶手：“留她在，坏我精灵王族的名声。”
安荣桂的肩膀猛地一颤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十三年来，她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。
姐妹们在箭术场上挥洒银光时，她连弓都拉不开；族人们乘着风在林间穿梭时，她从树枝上摔断过三次腿。
她像个被错放在精灵王国的异类，连父亲看她的眼神，都像是在看一块不该存在的污渍。
“但是念及亲情……”安暴司徒拖长了语调，目光转向上将，“该怎么做，你懂。”
“是的，大王。”
上将躬身应道，拽着安荣桂的力道陡然加重。
她被一路拖拽出宫殿，穿过开满荧光花的走廊时，没有一个族人看她。
首到走出精灵森林的结界，脚下的土地从苔藓变成枯黄的草，上将才松开手。
“公主，”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，声音却依旧硬邦邦的，“往前首走，别回头。”
安荣桂抬起头，看见他背后的银翼在夕阳下泛着冷光。
她张了张嘴，想问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一样，想问父亲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的不舍，却只发出了干涩的气音。
上将转过身，没有再看她一眼，银翼一振便消失在天际。
草原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她脸上，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。
安荣桂蹲下来，抱住自己那截从未派上用场的尾羽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。
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，不知道一个不像精灵的精灵，该在这片大陆上怎么活下去。
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孤零零地投在无垠的草原上，像一片被世界遗忘的叶子。
安荣桂正低头辨认着脚下陌生的苔藓，忽然有一道金辉穿透云层，将她周身的灰雾都染成了暖色调。
她抬头，看见一个带着铁面具 手拿两个烧火棍 穿着奇怪服装的人 。
“可怜的孩子。”
那声音像是从时空尽头传来，带着悲悯又威严的回响，“他们不懂，你并非残缺，而是新生的序章——你是人类的女祖，安荣桂。”
安荣桂愣住了，圆钝的耳朵微微动了动。
人类？
那是什么？
未来之神抬手挥出一道漩涡状的光门，门内隐约可见朱红宫墙与明黄仪仗。
“我将你的后世赐给你为夫，他名张金楚，是福朝太子。
你们将一同开辟新的种族，名为‘人’，日后统治天下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个身着玄色太子常服的青年踉跄着从光门里跌出来，腰间玉带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他显然还没弄清楚状况，皱着眉看向未来之神：“先生不是说带我去避祸吗？
这荒郊野岭是何处？”
他话音刚落，目光便落在了安荣桂身上——眼前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斗篷，赤着脚站在泥地里，耳朵是从未见过的圆乎乎的模样，身上还沾着森林的湿气。
“你就是……我们的始祖？”
张金楚张了张嘴，话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，末了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，“唉。”
安荣桂攥紧了斗篷下摆，看着这位自称是自己后世的太子。
他的衣着华贵，眉宇间带着养尊处优的疏离，与浑身泥土的自己格格不入。
那个身影渐渐变得透明：“命运的丝线己连，余下的路，你们自己走。”
光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，只留下满林的寂静。
张金楚环顾西周，又看了看安荣桂沾着泥点的脸颊，忽然想起离宫前，太傅捧着史书感叹的那句“万物初祖，皆起于微末”。
他干咳一声，脱下自己的外袍递过去：“先……始祖，这林子看着不大安全，你先披上吧。”
安荣桂接过带着淡淡龙涎香的袍子，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苏醒。
远处的迷雾开始退散，露出一片从未被精灵踏足过的、广袤而陌生的土地。
人类的故事，便从这声叹息与一件递出的袍子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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