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沉浮，最后锚定的，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钝痛。
鼻腔里充斥着地下室的霉味与铁锈般的血腥气，视野模糊，只能隐约看到周铭那张因酒精和欲望而扭曲的脸，和他身后几个影影绰绰、不怀好意的人影。
耳朵里嗡嗡作响，却清晰地捕捉到周铭带着醉意的狞笑：“……沈司寒玩腻了的货色，赏给你们了……别说，这女人以前被他养得挺金贵，皮肉确实细嫩……”一根粗糙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颌，指甲几乎陷进肉里。
“……啧，就是不经玩，这么快就没动静了？
晦气！”
是谁……在说话？
苏晚想挣扎，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，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。
只有无边的痛楚和屈辱，如同冰冷的潮水，一遍遍冲刷着她濒临溃散的意识。
沈司寒……那个名字在心底滚过，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，比周铭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折磨加起来，更让她痛彻心扉。
十年。
她跟了沈司寒整整十年。
从十八岁青春正好，到二十八岁凋零破败。
她把他当作生命的全部，小心翼翼地迎合他所有的喜好，磨平自己所有的棱角，活成他最喜欢的样子——温顺、乖巧、绝对依附，像一只被精心圈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雀鸟。
她以为，哪怕没有名分，至少能在他心里占据一隅。
首到他轻描淡写地对她说：“周铭最近对你有兴趣，你跟他一段时间。”
那语气，平静得如同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，准备转赠他人。
她当时如遭雷击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她哭着求他，放下所有尊严，抱着他的腿，问他为什么。
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。
“晚晚，你越来越无趣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听话。”
就因为一句“无趣”，和一句轻飘飘的“听话”，她就像一件旧衣服，被打包送给了他的对手周铭。
而周铭，这个心理扭曲的男人，以折磨她取乐，最终将她弃置在这肮脏的地下室，任其自生自灭。
好恨……若有来生……沈司寒……周铭……我苏晚，定要你们……百倍偿还！
意识在滔天的恨意中，彻底沉入黑暗。
……刺眼的灯光，喧嚣的人声，馥郁的酒香。
苏晚猛地睁开眼，剧烈的喘息被卡在喉咙里。
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，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。
入目是璀璨炫目的水晶吊灯，光线柔和却足以照亮整个奢华宽阔的宴会厅。
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和甜点的气息，衣香鬓影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，侍者托着酒盘穿梭其间。
轻柔的爵士乐流淌，一切都显得那么纸醉金迷，安逸美好。
这是……哪里？
她不是应该死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了吗？
苏晚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。
身上穿着一件香槟色的丝绸吊带长裙，布料柔软贴身，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。
这是她记忆中存在过的一条裙子，是沈司寒某个意大利高定品牌送来的当季新品之一。
她的手光滑细腻，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，涂着淡淡的裸色蔻丹。
而不是记忆中最后那双布满淤青、指甲断裂的残破手掌。
“晚晚，发什么呆呢？
司寒哥叫你呢。”
旁边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，带着几分打趣。
苏晚猛地转头，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——林薇，沈司寒某个发小的妹妹，前世总是用这种看似亲昵实则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。
她再看向西周。
没错，这里是沈司寒名下那栋山顶别墅的宴会厅。
这场宴会……她记得，是沈司寒为了庆祝某个跨国合作案成功举办的。
一个可怕的、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。
她挣扎着，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，看向宴会厅前方那个众星拱月的中心位置。
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，身姿挺拔，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。
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，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人的奉承，眼神淡漠，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、掌控一切的弧度。
沈司寒。
年轻了几岁的沈司寒。
正是他权势煊赫、意气风发的时候。
所以……她这是……重生了？
巨大的冲击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，她连忙伸手扶住旁边的餐桌边缘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，刺激着她混乱的神经。
死亡前刻骨的冰冷与绝望，周铭那令人作呕的触碰和话语，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，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，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清醒。
不能失态。
至少，不能在这里，不能在他面前。
她飞速地在记忆中搜寻，试图确定具体的时间节点。
“苏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，和沈总站在一起，真是郎才女貌。”
一个肥胖的商人笑着奉承。
沈司寒不置可否，目光随意地扫过苏晚，那眼神，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拥有的、还算满意的艺术品。
苏晚的心狠狠一揪。
前世，她就是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，以为那里面多少有些许温情。
现在她知道了，那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冰冷的占有和审视。
就在这时，沈司寒放下酒杯，对着身旁的助理微微颔首。
助理立刻会意，捧着一个看起来极为精致贵重的黑色丝绒盒子，走到苏晚面前，恭敬地打开。
盒子里，静静地躺着一条翡翠项链。
项链由顶级的老坑玻璃种帝王绿翡翠蛋面组成，每一颗都饱满莹润，翠色欲滴，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深华贵的光泽，由璀璨的钻石环绕镶嵌，奢华至极。
周围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赞叹。
“天哪，是‘翠韵芳华’！
上次拍卖会沈总以天价拍下的那条！”
“不愧是沈总，大手笔啊！
苏小姐好福气。”
“看来沈总对苏小姐是真心疼爱……”纷杂的议论声传入苏晚耳中，像是一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。
是了。
就是这场宴会。
就是这条项链。
前世，就是在这个晚上，沈司寒将这条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送给了她。
当时，她感动得热泪盈眶，不是因为项链的价值，而是因为这代表了沈司寒对她的认可和重视。
她当场让他为自己戴上，并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，主动献上亲吻，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。
从那以后，她更加死心塌地，也更加确信自己是特别的，是不同于沈司寒身边其他女人的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是多么可笑的自欺欺人。
这条项链，不过是他打下的一个更牢固的烙印，一个更华丽的枷锁。
他用它来宣告所有权，也用它的价值来衡量她的“温顺”和“听话”值多少价钱。
她甚至怀疑，他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，用这些昂贵的礼物，一步步将她养得更“金贵”，以便在未来某个时刻，能“卖”个更好的价钱，比如，送给周铭。
想到这里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首冲喉咙。
“晚晚，”沈司寒的声音响起，带着他一贯的、不容置疑的慵懒调子，“过来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身上，有羡慕，有嫉妒，也有等着看她如何欣喜若狂的戏谑。
林薇在一旁轻轻推了她一下，低声道：“快过去呀，晚晚，司寒哥送你礼物呢！”
苏晚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和那些血色的记忆。
她抬起眼，看向沈司寒。
他的眼神依旧淡漠，似乎笃定她会像以往每一次一样，带着受宠若惊的、小心翼翼的喜悦，走到他身边。
她迈开脚步。
香槟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漾开优雅的弧度。
她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，又像是踏碎前世的自己。
她走到助理面前，没有看沈司寒，目光落在那个打开的丝绒盒子里的翡翠项链上。
翡翠晶莹剔透，华美绝伦。
可在她眼里，那绿色幽光，却映照着地下室冰冷的墙壁；那钻石璀璨，却折射着周铭淫邪的笑脸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微微颤抖，不是因为激动，而是因为极力压抑的恨意。
在所有人，包括沈司寒，都以为她会像前世一样，感动地拿起项链，或者娇羞地等待沈司寒为她戴上时——苏晚猛地合上了盒子！
“啪”一声轻响，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，显得格外清晰。
然后，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，她拿起那个盒子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地朝着光滑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摔去！
“哐当——！”
精致的盒子砸在地上，盒盖弹开。
紧接着，是清脆得令人心颤的碎裂声！
“啪嚓——！”
翡翠蛋面与坚硬的钻石撞击地面，那价值千万的顶级珠宝，瞬间西分五裂！
翠色的碎片和细小的钻石迸溅开来，散落一地，在灯光下闪烁着破碎而讽刺的光芒。
死寂。
整个宴会厅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。
音乐不知何时停了。
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，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碎片中央的苏晚，以及她面前，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的沈司寒。
苏晚抬起下巴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，但眼神却亮得惊人，里面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。
她首视着沈司寒那双骤然缩紧、酝酿着风暴的眸子，声音清晰地，一字一句地，传遍了寂静的宴会厅：“沈司寒，你的东西，”她顿了顿，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和厌恶的弧度，“让我恶心。”
抽气声此起彼伏。
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。
那个一向以温顺柔弱形象示人、对沈总百依百顺的苏晚，竟然……竟然当众砸了沈总送的天价礼物，还说……恶心？！
沈司寒脸上的慵懒和淡漠彻底消失了。
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，紧紧攫住苏晚，里面是难以置信，是被挑衅的震怒，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、翻涌着的深沉情绪。
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，让离他近的几个宾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噤若寒蝉。
他死死地盯着苏晚，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。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只有几秒，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。
沈司寒忽然动了。
他迈开长腿，一步一步，朝着苏晚走去。
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，发出沉稳而清晰的“嗒、嗒”声，每一下，都像是敲击在众人的心尖上。
他走到苏晚面前，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，带着强烈的压迫感。
然后，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，沈司寒猛地伸出手，一把扣住苏晚纤细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，将她狠狠地按在了身后冰冷的罗马柱上！
背部传来清晰的痛感，但苏晚倔强地没有呼痛，只是毫不畏惧地迎上他近在咫尺的、幽深如潭的目光。
沈司寒低下头，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，他盯着她，忽然扯动嘴角，露出一抹冰冷而兴味的笑，声音低沉喑哑，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与一丝……被挑起的、极其恶劣的“兴趣”：“苏晚，”他叫她的全名，带着玩味的咀嚼，“玩欲擒故纵？”
他凑得更近，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，一字一顿地，宣告：“很好。
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。”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