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三，开始了。
没有仪式感，没有新气象。
就是暑假补课的最后一天，硬被说成了开学。
早晨七点整。
教室像个巨大的蒸笼。
闷热。
电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，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。
混着试卷的油墨味，和少年少女们睡眠不足的呼吸声。
陈默坐在最后一排，靠窗的角落。
完美位置。
像他的性格一样，边缘，透明，最好谁都别注意他。
耳机藏在校服袖子下面，一根线悄悄连到手机。
隔绝世界的喧嚣。
他面前的历史书摊开着，但眼神空荡荡的，落在窗外那棵老梧桐树上。
蝉，吵死了。
同桌的位子空着。
上学期期末就转走了。
他乐得清静。
一个人占两张桌子，胳膊可以随意伸展。
他把这小小的角落，经营成了孤岛。
班主任老李走了进来，脸色一如既往地严肃。
教室里嗡嗡的聊天声低了下去。
“安静。
都高三了，有点紧迫感！”
老李敲敲黑板，“说个事。
今天，我们班来一位新同学。”
底下起了点小骚动。
高三转学？
稀罕事。
陈默连眼皮都没抬。
新同学，旧同学，对他没区别。
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，准备继续神游天外。
“进来吧，苏曦月同学。”
脚步声清脆，像夏日雨点打在树叶上。
一个身影走到讲台边，白色的连衣裙，马尾辫高高束起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陈默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“大家好，我叫苏曦月。
曦是晨光的曦，月是月亮的月。
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。”
声音清亮，带着笑，不像其他转学生那样怯生生的。
陈默抬起了眼。
正好撞上一道目光。
那个叫苏曦月的女孩，站在讲台上，笑盈盈地扫视全班。
目光掠过一张张好奇的脸，然后，越过整个喧闹的教室，精准地落在了他这个角落。
落在了……他身上。
陈默心里咯噔一下。
见鬼了，她在看什么？
他后面是墙。
她的眼睛很亮。
像……像他把玩过的那颗玻璃弹珠，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点，过于耀眼了。
他甚至觉得有点刺眼。
而且，她为什么在笑？
对着他这个方向笑？
莫名其妙。
他下意识地低下头，扯了扯耳机线。
试图用冷漠筑起一道墙，阻隔那过于首接的目光。
“苏曦月，你先自己找个空位坐吧。
下节课会有一次大调换。”
“好的，老师。”
脚步声又响起了。
哒，哒，哒。
越来越近。
陈默的心跳，莫名其妙地，也跟着那脚步声的节奏，快了起来。
他盯着历史书上内容，心中默念——- 科举制——隋创立:分科考试→ 唐完善:进士科为主、殿试/武举→ 宋发展:糊名法、扩大录取→ 明清僵化:八股取士——接下来是啥来着——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状态的原因——狗屁。
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住了。
一股淡淡的、像橘子汽水一样的清爽味道飘了过来。
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，不会吧？
“同学。”
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近在咫尺。
陈默僵着脖子，不抬头。
“同学？”
声音带着点疑惑，又喊了一声。
他不得不抬起头。
苏曦月就站在他旁边的过道上，微微歪着头看他，笑容更大了，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。
“请问，这里有人坐吗？”
她指了指他旁边的空位。
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，正好打在她身上。
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那些飞舞的尘埃，好像都成了她的背景板。
陈默张了张嘴，没发出声音。
他该怎么说？
说这里没人，但你别坐这儿？
凭什么？
他最终还是什么都能说出来，只是轻微摇了一下头。
幅度小到他自己都怀疑对方能不能看见。
“谢谢！”
苏曦月却好像接收到了信号，笑得像朵向日葵。
她把肩上那个看起来不轻的书包，“嘭”地一声放在了旁边的空桌上。
尘埃在光柱里疯狂飞舞，像他此刻突然乱了节奏的心跳。
她利落地坐下，拿出书本，文具盒。
动作干脆，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。
和陈默的迟缓、沉闷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她摆好东西，转过头，毫不避讳地看着他。
陈默抿紧了唇。
他不想回答。
他最讨厌这种无意义的社交。
“嗯？”
苏曦月往前凑了凑，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盯着他，带着不容拒绝的好奇。
“……陈默。”
声音干巴巴的，像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“陈默。”
她重复了一遍，点点头，“沉默是金？
名字挺好记的。
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，请多关照！”
她伸出手，想跟他握手。
陈默看着那只手。
手指纤细，指甲修剪得很干净。
他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，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机。
他移开目光，重新塞上耳机。
把音量调大。
用行动表示：拒绝交流。
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、像是无奈又像是觉得好笑的气音。
然后，她收回了手，没再纠缠。
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。
陈默暗暗松了口气。
又有点说不清的……失落？
他立刻掐灭了这点莫名的情绪。
麻烦。
真是个大麻烦。
他在心里给这个新同桌下了定义。
阳光有点太足了，晒得他耳朵发烫。
连带着耳机里的音乐，好像都变得嘈杂起来。
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。
她正认真地在新课本上写名字。
侧脸线条柔和，睫毛很长，随着书写的动作轻轻颤动。
那缕阳光，固执地停在她握着笔的手指上，亮得灼眼。
陈默猛地转回头，心脏某个角落，好像被那光烫了一下。
他咽了口口水，很不舒服。
他习惯了一个人的阴影。
这突如其来的光芒，让他无所适从。
甚至……有点——恐慌。
一个像盛夏阳光般的女孩，就这么不管不顾地，闯了进来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