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命运就在不知不觉中纠缠在一起。。。。。。）山东的五月，空气里己经开始酝酿夏日的黏稠。
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刚响过，高二（三）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安静。
阳光透过窗棂，在满是划痕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，粉笔灰在光柱里无声飞舞。
顾念屏住呼吸，猫着腰，尽量不引起讲台上正低头备课的班主任的注意，快速从后门溜进了教室。
他刚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分析上次模拟考的压轴题，差点迟到。
就在他走向自己座位的那一刻，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斜挎在身侧的书包，里面一本厚厚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滑了出来，“啪”地一声闷响砸在地上。
紧接着，一支他刚买没多久的黑色中性笔，从书包侧袋里弹出，像个小黑点似的，滴溜溜地滚过水泥地面。
在全班少数几个清醒同学若有若无的注视下，那支笔穿过一排排桌腿，坚定不移地……滚到了靠窗最后一排，那个空了一个多月的位置旁边。
然后，停在了一只踩在桌子横杠上的白色运动鞋旁边。
那只鞋很干净，但与班里其他男生的款式不同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潮流感。
鞋的主人原本正支着下巴，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出神，笔撞上鞋帮的轻微触感，让他慢悠悠地转回了头。
顾念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那是张陌生的脸。
轮廓分明，眉眼深邃，头发比学校规定的板寸要长一些，带着点自然的微卷，看起来有点……扎手。
他的眼神里没有高中生常见的困倦或焦躁，只有一种介于无聊和审视之间的淡漠。
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转校生？
顾念听前排女生八卦过，说是从南方某个大城市转来的，原因不明，但看样子不太好惹。
全班的目光，隐晦地在顾念和转校生之间来回扫射。
顾念脸皮薄，瞬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。
他站在原地，进退两难。
去捡？
要穿过大半个教室，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个看起来有点冷的转校生面前？
不去捡？
那支笔是他最喜欢的，写起来顺滑，而且，他总不能装作不是自己的吧？
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，那个转校生低下头，目光落在脚边的笔上。
他看了两秒，然后，在顾念几乎不抱希望的目光中，弯下了腰。
他捡起笔，并没有立刻递过来，而是用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，漫不经心地转了两下，动作带着点说不出的散漫劲儿。
他的目光越过半个教室，落在僵在原地的顾念身上。
“你的？”
声音不高，带着点刚变声完毕的、属于少年的微哑，穿透了安静的教室，清晰地传到顾念耳朵里。
顾念像被点了穴，只会愣愣地点头。
转校生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，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他朝顾念招了招手，意思是：自己过来拿。
顾念深吸一口气，硬着头皮，在几十道目光的洗礼下，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。
越靠近，越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不同于周围同学的气场。
不是坏，是一种……疏离感。
他走到对方面前，伸出手，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：“谢……谢谢。”
转校生抬起眼，认真地看了他一下。
他的瞳仁很黑，像两潭深水。
然后，他把笔轻轻放在顾念摊开的掌心。
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顾念的手心皮肤，带着微凉的触感。
“不客气。”
他说，语气依旧平淡，然后便转回头，重新望向窗外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聊时光里的一段小插曲。
顾念攥着那支失而复得的笔，手心那片被触碰过的皮肤却莫名地开始发烫。
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，久久不能平息。
班主任此时终于抬起头，推了推眼镜，敲敲黑板：“好了，都醒醒，上课了！
在正式上课前，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。”
他看向窗边那个身影：“陆星辰，来自苏城，以后就是我们三班的一员了。
大家欢迎。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。
名叫陆星辰的转校生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，对着全班的方向微微颔首，算是打过了招呼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随即又坐下了。
顾念看着那个背影，心里默默地想：陆星辰。
星辰，天上的星星。
可这个人，看起来却像地上的顽石，又冷又硬。
“顾念！”
班主任突然点名。
顾念吓得一激灵，猛地站起来：“到！”
“新同学刚来，对学校还不熟悉。
你作为学习委员，平时多帮衬着点。
他的教材还没领齐，下课你带他去一趟教材科。”
顾念：“……哦，好的，老师。”
他下意识地看向陆星辰，对方也正侧头看他。
两人目光再次交汇。
这一次，顾念似乎从那双深黑的瞳仁里，看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……玩味？
他慌忙移开视线，低头盯着桌面上的木纹，心里一片混乱。
帮衬？
和这个看起来就不好接近的转校生？
这一节课，顾念破天荒地什么都没听进去。
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函数图像，那些曾经让他着迷的曲线此刻都变成了乱麻。
他的注意力，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靠窗的那个角落。
陆星辰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，偶尔会在课本上随手画着什么，姿势放松，完全没有新来的拘谨。
阳光在他微卷的发梢跳跃，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。
下课铃终于响了。
顾念还在纠结该怎么开口，陆星辰己经站起身，单手插在裤袋里，走到了他的桌前。
“学习委员，”他开口，语调平平，“教材科，怎么走？”
顾念抬起头，逆着光，陆星辰的身影显得有些高大，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。
他慌忙收拾好书包，站起来，声音还是有些紧：“在……在行政楼那边，我带你过去。”
“嗯。”
陆星辰应了一声，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。
五月的风吹过走廊，带着暖意和远处玉兰花的香气。
顾念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，以及身后那人几乎同步的、略显慵懒的脚步声。
他脊背挺得笔首，感觉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僵硬。
走廊上有其他班的学生在打闹，看到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，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顾念是年级里有名的优等生，安静、内向、永远埋在题海里。
而陆星辰，仅仅是走路的姿态，就带着一种与这个县级重点中学格格不入的随性和不羁。
“那个就是新来的？”
“看着不像好学生啊……顾念怎么跟他走一起？”
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，顾念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“喂。”
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顾念停下脚步，回头：“啊？”
陆星辰看着他，眉头微挑：“你很紧张？”
“没、没有啊。”
顾念下意识否认，耳根却红了。
陆星辰没再追问，目光扫过走廊两旁的光荣榜，最顶上的位置，贴着顾念的照片和名字，下面是一长串获奖记录。
“哦，”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，“原来你是优等生。”
顾念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，只好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走到楼梯拐角，人少了些。
顾念鼓起勇气，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：“那个……苏城，是不是很靠南？
离这里很远吧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边……是不是不怎么下雪？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对话再次陷入僵局。
顾念在心里懊恼，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。
到了教材科，老师核对名单，把一摞崭新的教材递给陆星辰。
陆星辰接过，随手翻了翻最上面的语文课本。
“学习委员，”走出行政楼，他忽然又开口，“以后……”顾念的心提了起来。
以后什么？
以后要多关照他？
还是要保持距离？
陆星辰看着他瞬间紧绷的样子，顿了顿，才慢悠悠地把话说完：“……作业借我参考一下？”
顾念：“……”他看着陆星辰那张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里明显带着戏谑的脸，一时语塞。
这人……是不是在故意逗他？
“作业要自己写。”
顾念憋了半天，憋出这么一句，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惊讶的认真。
陆星辰愣了一下，随即，嘴角真的弯了起来，不是一个轻微的弧度，而是一个清晰可见的笑容。
这个笑容冲散了他脸上的冷漠，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，甚至有点……晃眼。
“开玩笑的。”
他说，抱着那摞新书，率先朝教学楼走去，“走吧，优等生，下节什么课？”
顾念看着他的背影，站在原地，半晌，才抬步跟了上去。
手心里，那支黑色中性笔似乎还在隐隐发烫。
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它。
这个转校生，好像……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？
而走在前面的陆星辰，在踏上教学楼台阶时，不着痕迹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还站在原地、一脸茫然的优等生。
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，在那人干净的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，他微微蹙着眉，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。
陆星辰转回头，无人看见的角落，他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嘴唇，无声地笑了笑。
这个学习委员，好像……有点意思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