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是从凌晨三点开始下的，不是淅淅沥沥的缠绵，而是带着某种惩戒意味的倾盆。豆大的雨点砸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上，发出沉闷的噼啪声，像无数只手在外面急促地叩门，又像谁被捂住嘴时，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。
苏晚蜷缩在客厅角落的地毯上，身上只盖着一件男士的黑色西装外套。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，曾经是她赖以安睡的味道，此刻却像细密的针，扎得她每一寸皮肤都泛着冷意。她不敢开灯，整间屋子陷在浓稠的黑暗里，只有窗外霓虹灯的光晕透过雨幕渗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，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跳。
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时，苏晚的身体猛地绷紧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疼痛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响。
门开了，裹挟着一身寒气和酒气的男人走了进来。他没有换鞋，昂贵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，发出“嗒、嗒”的声响，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的神经上，让她几乎要停止呼吸。
“躲在这里做什么？”男人的声音低沉，带着酒后的沙哑，却没什么温度。他随手将湿透的大衣扔在沙发上，水滴顺着衣摆落在地毯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苏晚没有抬头，也没有说话。她把脸埋在膝盖里，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像一只受惊后只想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兽。
男人似乎没指望她回答。他走到吧台边，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，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他喝了一口，才转过身，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，眸色沉沉，像窗外不见底的雨夜。
“林氏的项目，黄了。”他忽然开口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，“苏晚，你说，我该怎么谢你？”
苏晚的肩膀猛地一颤，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。她终于抬起头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嘴唇哆嗦着，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：“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“没有？”男人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淬着冰，“昨天下午，只有你去过我办公室。那份标注了核心数据的备份文件，除了你，还有谁能拿到？”
他一步步朝她走近，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。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更浓烈的酒气，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。她下意识地往后缩，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，退无可退。
“顾……顾晏辰，”她终于挤出他的名字，声音细若蚊蚋，“你相信我，真的不是我。我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怎么不可能？”顾晏辰俯身，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，将她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。他的脸离她很近，深邃的眼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，有愤怒，有失望，还有一种让她心惊胆战的……厌恶。
“你父亲挪用公款的窟窿，填不上了，不是吗？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像毒蛇吐信，一字一句钻进苏晚的耳朵里，“林氏的项目一旦成功，顾氏能拿到的利润，足够让你苏家起死回生。可现在，项目黄了，顾氏损失了多少，你知道吗？”
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父亲公司的危机，她从未对顾晏辰说过，可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。是了，他是顾晏辰，是掌控着半个城市经济命脉的顾氏集团总裁，想查一件事，易如反掌。
“我没有用这种方式……”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滚烫地砸在手背上，“我就算再急，也不会背叛你……”
“背叛？”顾晏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他抬手，指尖捏住她的下巴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。“苏晚，你有资格跟我谈背叛吗？”
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剖开：“三年前，你费尽心机接近我，嫁给我，不就是为了苏家吗？现在苏家出事了，你转头就把主意打到顾氏头上，不是很正常？”
“不是的！不是这样的！”苏晚剧烈地摇头，下巴被他捏得生疼，眼泪模糊了视线，“我嫁给你，是因为……”
“因为什么？”顾晏辰打断她，眼神里的嘲讽更深，“因为爱我？苏晚，收起你那套把戏吧。我顾晏辰还不至于蠢到，被同一个谎言骗两次。”
他猛地松开手，苏晚的头因为惯性向后撞在墙壁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疼，钻心的疼，可比起心口的窒息感，这点疼痛似乎又微不足道。
她看着顾晏辰直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垃圾。
“既然你这么想帮你父亲，”他缓缓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，“我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苏晚愣住了，泪眼朦胧地望着他，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冀。
顾晏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，扔在她面前的地毯上。盒子打开，里面躺着一枚钻戒，钻石的切割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。
“明天，去见林总。”他说，“陪他一晚，让他把项目合同签了。只要顾氏能挽回损失，你父亲的事，我可以帮你。”
苏晚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，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晏辰，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，仿佛第一次认识他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“顾晏辰，你让我……”
“怎么？不愿意？”顾晏辰挑眉，语气里的不耐越来越明显，“还是说，你觉得林总比不上我？苏晚，别忘了，现在是你求我。”
他转身，不再看她，语气淡漠如冰：“给你一夜时间考虑。明天早上，我要看到结果。”
说完，他径直走向卧室，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门，将苏晚和满室的冰冷与绝望，彻底隔绝在外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，越来越大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。苏晚瘫坐在地毯上，看着那枚冰冷的钻戒，眼泪无声地滑落，浸湿了身下的布料。
她想起三年前，她第一次见到顾晏辰的时候。那时他站在宴会厅的灯光下，众星捧月，清冷矜贵。她不小心撞到了他，红酒洒了他一身，她吓得手足无措，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“没关系”。
后来，她费了很多力气才接近他，嫁给了他。所有人都说她贪慕虚荣，说她是为了苏家才不择手段。只有她自己知道，从第一次见面起，她的心就已经遗落在他身上。
三年婚姻，她小心翼翼地爱着他，打理着这个家，以为总有一天能焐热他的心。可现在，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，将她的爱踩在脚下，碾碎成泥。
父亲的公司危在旦夕，哥哥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。顾晏辰的话，像一个魔鬼的诱惑，又像一个无底的深渊。
她慢慢伸出手，指尖触碰到那枚钻戒的边缘，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。
选择他给的“机会”，她将失去自己最后的尊严，彻底沦为一个交易的筹码。
可如果不选……苏家就完了，哥哥也……
雨声越来越急，像无数根鞭子，抽打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苏晚蜷缩在墙角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黑暗里，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，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，却又重得让她无法呼吸。
深渊正在凝视着她，而她，似乎已经没有了退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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