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启十三年，暮春。
南楚都城金陵的朱雀大街上，柳絮纷飞如白雪，将青砖路面铺得朦胧。
最热闹的聚宝楼前，却传来一阵打破喧嚣的争执声，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。
"沈惊澜！
你太过分了！
这面‘山河照影镜’是我先看中的！
"声如洪钟的怒斥来自一名身着月白道袍的青年，他发髻高束，腰间悬着刻有“衍天”二字的玉佩，正是衍天宗外门弟子李青崖。
此刻他气得脸色涨红，死死按住柜台后的一面古镜，镜身铜绿斑驳，背面刻着繁复的云纹，看似寻常古董，却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灵气。
而被他指着鼻子呵斥的少年，却半点没有被指责的窘迫。
沈惊澜斜倚在梨花木柜台边，一身银线绣云纹的锦袍松松垮垮，发间簪着支价值不菲的南海珠钗，手中折扇“啪”地展开，露出扇面上“醉卧美人膝”的艳俗画儿。
他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，桃花眼微眯，语气轻佻：“李道长这话就不对了，古玩行的规矩，向来是价高者得。
老板，我出十倍价钱，这镜子归我了。”
聚宝楼老板擦着额头的冷汗，左右为难。
一边是衍天宗的修仙者，得罪不起；另一边是沈家嫡次子沈惊澜——金陵城里谁不知道，这位爷是出了名的纨绔，仗着沈家富可敌国，平日里斗鸡走狗、抢人玩意儿的事没少做，偏偏沈老爷子宠着，连陛下都要给三分薄面。
“沈公子，这……”老板刚想劝和，却见沈惊澜抬手一抛，一只沉甸甸的金锭“当啷”砸在柜台上，金光晃得人眼晕。
“不够？
那就二十倍。”
他漫不经心地说着，指尖却悄悄摩挲着袖中一枚巴掌大的罗盘，罗盘指针正围着中心天池疯狂转动，针尖死死对着那面古镜，发出微不可察的嗡鸣。
这便是沈家祖传的山河罗盘。
旁人只当是普通的风水法器，唯有沈惊澜知道，这罗盘能勘破天下风水秘局。
方才他路过聚宝楼，罗盘突然异动，循着感应进来，一眼就看出那面古镜背面的云纹实则是金陵城的山川龙脉图——这正是他暗中寻找了半年的东西。
李青崖气得浑身发抖，衍天宗弟子虽不缺银钱，却也经不起这般挥霍。
他咬牙道：“沈惊澜，你别太嚣张！
此镜乃上古法器，你一个不懂修行的凡夫俗子，拿着也是暴殄天物！”
“凡夫俗子怎么了？”
沈惊澜收起折扇，上前一步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青崖，“我沈家有的是钱，就算买回去当垫脚石，也轮不到衍天宗来管。”
他故意抬手去抢古镜，指尖刚触碰到镜面，便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龙脉气息传入掌心，心中微动——果然没错，这镜子里藏着金陵城的风水命脉。
李青崖见状，立刻伸手去拦，掌心泛起淡淡的灵光，竟是要动用仙法。
周围路人吓得惊呼后退，谁都知道衍天宗弟子会法术，寻常人哪里敢招惹。
可沈惊澜却像是没看见一般，反而顺势往前一撞，“哎哟”一声倒在地上，锦袍上沾了灰尘。
他捂着胸口，一脸委屈：“道长这是要动手打人吗？
光天化日之下，修仙者欺负凡人，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？”
这一下泼皮耍赖，倒让李青崖愣住了。
他修行多年，哪见过这般无赖的招式，一时竟手足无措。
周围路人也纷纷议论起来，看向李青崖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外传来一声温和的轻笑：“沈公子这戏演得，倒是有几分意思。”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锦袍的青年缓步走来，面容俊朗，气质温润，腰间悬着一枚龙纹玉佩——正是当今七皇子，萧彻。
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衣护卫，气场沉稳，显然不是普通人。
沈惊澜眼睛一亮，立刻从地上爬起来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，凑到萧彻身边，笑道：“七殿下怎么来了？
刚好，您来评评理，这衍天宗的道长抢我看中的古玩，还要动手打人。”
萧彻目光落在那面古镜上，眼底闪过一丝探究，随即看向李青崖，温声道：“李道长，衍天宗乃名门正派，何必与沈公子一般见识。
这古玩之事，本就是各凭缘分。”
李青崖见是七皇子，不敢不敬，只能咬牙收起灵光，恨恨地看了沈惊澜一眼，拂袖而去：“哼，今日之事，我定要回宗禀报！”
沈惊澜得意地笑了笑，拿起柜台上的古镜，对老板道：“记账，记在我沈家名下。”
说完，他抱着古镜，对萧彻拱了拱手：“多谢七殿下解围，改日定当登门道谢。”
萧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眼底闪过一丝深意。
他转头对身边的护卫低声道：“去查查，这沈惊澜最近在找什么。
还有那面古镜，底细也一并查清楚。”
护卫躬身应是。
萧彻望着沈惊澜消失在柳絮中的身影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金陵城这潭水，看来要因为这位纨绔公子，变得更浑了。
而此时的沈惊澜，正抱着古镜快步走在小巷里。
他拐进一处隐蔽的院落，院内早有一名身着黑衣、面容冷峻的青年等候——正是苏墨。
“阁主，拿到了？”
苏墨问道。
沈惊澜点头，将古镜放在石桌上，取出山河罗盘。
罗盘指针疯狂转动，与古镜相互感应，镜面上的云纹渐渐亮起，浮现出一幅清晰的金陵龙脉图。
沈惊澜看着图中标记的几处红点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：“金陵城的风水眼，果然藏在这些地方。
有了这张图，接下来的布局，就容易多了。”
苏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，与方才在聚宝楼的纨绔判若两人，低声道：“七皇子方才在暗中观察，是否要……不必。”
沈惊澜打断他，指尖划过古镜上的龙脉图，“萧彻此人野心勃勃，他注意到我，反倒是件好事。
接下来，就该让沈家那几位‘老朋友’，尝尝被算计的滋味了。”
夕阳西下，余晖透过院墙洒在沈惊澜的脸上，一半是少年人的俊朗，一半是谋者的深沉。
青乌阁的棋局，从这面小小的古镜开始，悄然铺开在金陵城的山河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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