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！”
“砰砰！”
“砰砰砰！”
一只长耳鸮正固执地拍打着玻璃，翅膀在阳光下泛出金褐色的光泽，有种目的不达到就不罢休的意味在。
“拜托，伊塔！
外面那只猫头鹰一看就是来找你的！
你最好让它安静一些！”
卡罗琳从桌上铺满的书籍中抬起头蹙着眉头望向窗外。
“或许……它只是找错了地方？”
伊塔半倚在缀着蕾丝边的橡木床上，手里捧着一本黑塞的《德米安》，抬眼瞥了下窗户外扑棱着翅膀的猫头鹰，又埋头痴痴地读着这些文字。
“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，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。
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。
即使漫游，每条路都会带我们回家。”
“每条路都是归途……”伊塔忽然看向卡罗琳，将书本轻抵胸前，眼中闪着灵动的光，“卡罗琳，放下你手头的那些事儿吧。
看看书，怎么样？”
“这些麻瓜的书籍，真是有趣极了。”
“我只觉得你再不开窗，那只猫头鹰就要把玻璃撞碎了。”
卡罗琳叹了口气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有时候她真觉得伊塔像只野雀，不合时宜地突兀。
同在圣梅莉安女子学院修习的姑娘们，本该准备O-Level考试、精进礼仪、熟诵经文。
可她每天却沉迷于这种危险的文字，这种太过于精神反叛的书，自己是万万不敢接触的，生怕惹得父母恼怒。
也更别提这姑娘嘴里时不时蹦出来奇怪的词，卡罗琳更是实在听都没听说过。
真是个怪人，她想。
“伊塔，你不打算参加O-Level了？
每天看这种书，是不会让考官相信你的才学的。”
卡罗琳一边挥动着笔埋头抄写教义，一边耐心说着。
可那只猫头鹰一首在窗外扇动着翅膀，又不断地发出呜呜声，实在是烦人。
突然猫头鹰猛撞了下窗框。
卡罗琳惊得站起身，一把推开玻璃窗，顺手抄起桌上的赞美诗集子，挥着书想把它赶走。
“唰！”
长耳鸮敏捷地钻入室内，将一封信精准地扔在了桌上。
它仿佛又是在表达不满，用嘴狠狠啄了一下卡罗琳的书，鸣叫两声后振翅离去。
“伊塔！
这是你的信。”
卡罗琳随手扔在伊塔的书上，高傲地昂着头走了。
信封上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姓名与圣梅莉安的宿舍地址，就算伊塔想否认也无从抵赖。
行吧，刚才那只猫头鹰确实是冲她而来。
羊皮纸质地的厚重信封，摸起来沉甸甸的，倒像是修道院寄来的正式函件。
地址是用翡翠绿的墨水书写的。
没有邮票，没有邮戳，只有一枚蜡封印章——盾徽纹章之中，大写字母“H”周围环踞着狮、蛇、獾与鹰。
奇怪的信件，倒是让她暗暗有了些猜测。
伊塔终于放下书，赤脚踩过地毯，装模作样地提了提睡裙，对着卡罗琳行了个夸张的屈膝礼：“谢谢我们亲爱的卡罗琳小姐。”
但卡罗琳没有笑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，她眼神炙热地看着伊塔。
“说真的，你家里到底怎么打算的？
送你来学院，却不让你参加O-Level考试？
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
没有像样的成绩，没有社交积累，你以后如何能有个好归宿？”
“你整天读这些，”她指了指散落在床头的书籍，“历史、哲学，那些……嗯，稀奇古怪的书！
你需要的是实用的礼仪技能和信仰，而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。”
伊塔闻言，又重新倒回床上，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上。
偷偷探出头看了一眼卡罗琳，就索性把头蒙在了被子里。
蒙住头就听不见啦，没事的没事的。
诶德加说啦，让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就回庄园，没事哒没事哒。
明天我就回家啦，哈哈不用上这个学啦。
伊塔探出头又看了卡罗琳一眼，本来卡罗琳都准备放弃说道了，谁知道她这一眼，无边的担忧和嗔怪又惹上心头。
她裙摆拂过木质地板，声音微微发抖：“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？
你在几何算数上的天赋简首让人讨厌死了，却不肯继续深造。
学院的课程你全都漫不经心，平日里做礼拜也是能溜就溜，见到圣像就一副嫌弃作呕的模样……整天都在看这些书，你都要泡成书罐子了！”
她伸手夺过那本《德米安》，书页间的信件掉了出来。
伊塔的眼神倏然变了，她轻轻瞪了眼卡罗琳，龇了龇牙，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凶相。
“或许你说错了，”她固执说着，“有些道路看似偏离，但却是正轨。”
卡罗琳无奈叹了口气，只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伊塔撇了撇嘴，甩掉身上的被子，坐在桌子前面，安安分分地写了封回信。
猫头鹰靠近她咕咕叫了两声，张开翅膀，叼着信飞走了。
寂静蔓延开来，伊塔在余光中看见卡罗琳瘫坐在地毯上闭目养神，轻轻说了句。
“明天我就回家了，以后可能也不来了。”
“因为这封信吗？”
卡罗琳声音有些沙哑，抬眸看了看她。
“对。”
“我就不送你了。”
窗内窗外，远去的猫头鹰鸣叫声依稀可闻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卡罗琳觉得，自己的好友确确实实……要奔赴另一个世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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